一頓午飯吃得鴉雀無聲, 於知白奇怪剛才還互相掐架鬼哭狼嚎的兩人怎麽就這麽安靜下來了。

許寧端著碗，把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。

桌上的菜也不夾了, 嘴裏的飯也不香了，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一句話。

我願意被你碰的。

願意被你碰的。

被你碰的。

碰的。

的。

“嘭”的一聲, 許寧寧把空了的碗往桌上一放，直接起身回房間了。

於知白一臉懵：“你也吃點菜。”

回應她的是又一聲震天響的關門聲。

於知白回頭看江逸：“你們怎麽了？”

江逸把嘴裏的米飯咽下去：“沒…”

不知道怎麽回事，他說話也開始吞吞吐吐起來。

“江逸！”許寧寧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來, “不許說！”

江逸本來就沒打算說，這會兒幹脆聽話閉嘴。

“還有小秘密了？”於知白笑了笑，又道, “你們現在還小, 最重要的是好好學習。”

不知道是不是被許寧寧傳染了，江逸覺得自己臉上也有點燙得慌。

他向來坦蕩，說話做事有什麽是什麽。

可是現在他卻有點心虛，心虛到只敢低頭輕輕“嗯”上一聲。

手上似乎還殘留著許寧寧拉住她的體溫。

雖然那是他自己的手，卻仍然感覺得到小姑娘的信任和依賴。

江逸咽下最後一口米飯，把自己和許寧寧的碗筷一起收了起來。

“我吃好了。”

午飯過後, 許寧寧房間裏。

江逸一手撐著桌子, 一手撐著椅背, 把許寧寧困在桌凳之間：“還有哪些女生也跟你一樣，都寫下來。”

“這是我們的秘密，”許寧寧眼淚汪汪：“你這是讓我背叛她們。”

“一群小孩，”江逸往許寧寧頭上就是一拍，“漏一個我就揍你。”

許寧寧鼻子一抽就開始嗚咽：“她們以後就不會跟我玩了。”

江逸抽了張紙給她擦鼻涕：“你已經十七歲了。”

許寧寧撇著嘴：“我十六。”

“你已經十六歲了, ”江逸改口，“要學著保護自己。”

許寧寧仰著臉看著江逸：“我，我挺好的啊。”

“你以後要談戀愛的，”江逸把她的眼淚擦幹凈，“身體只能給你喜歡的男孩子碰，知道嗎？”

江逸說完又覺得現在對許寧寧說這種話是不是太早了。

果然，下一秒許寧寧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躥紅了。

江逸略尷尬地把紙巾扔去垃圾桶：“當我沒說。”

許寧寧雙臂交疊往桌子上一趴，把臉埋了進去。

她前一個小時剛說過給江逸碰她，現在江逸就說只能給喜歡的男孩子碰。

這是變相表白嗎？也不是，應該是變相逼她表白。

“你討厭。”許寧寧把臉轉向墻壁。

“你看誰都討厭，”江逸強行把許寧寧揪起來，“這件事很嚴重，必須解決了。”

“為什麽嚴重？”許寧寧直起身子問他。

“我剛才說的你當耳旁風？”江逸說。

許寧寧又重新趴下，小聲嘀咕道：“我又沒有喜歡的男孩子。”

江逸沈默片刻：“以後會有的。”

“那以後再說。”許寧寧說。

江逸看著許寧寧，沒再說話。

許寧寧被他盯得心裏發毛：“你幹嘛不說話。”

江逸轉身就走。

許寧寧連忙過去堵住他的去路：“你生氣了嗎？”

江逸擡手把她推開，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。

當天下午，江逸沒再跟許寧寧說話。

就算許寧寧厚著臉皮往他身邊湊，也沒見對方施舍一個眼神給她。

直到放學，江逸收拾好書本起身離開教室。

許寧寧耷拉著腦袋，跟在江逸身後。

“江逸…”許寧寧拉拉江逸的衣袖。

江逸走自己的路，沒理她。

“江逸…”許寧寧撇了撇嘴，也不說幹什麽，就一個勁地喊他的名字。

江逸頭也不回。

“江逸…”許寧寧拉著他的衣袖晃啊晃，“我知道錯了。”

江逸擡手，把衣袖掙開。

許寧寧哼唧一聲就想哭：“你理理我嘛！”

她一路跟人到家裏，最後堵在江逸的房間門外，哭喪著臉就是不讓人進去。

“我跟你說有哪些女生行不行？”許寧寧妥協道，“但是你不能和別人說。”

江逸擡起眼皮，斜斜看了她一眼：“不用，我不管了。”

許寧寧瞬間紅了眼眶：“那你要怎麽樣嘛！”

江逸把許寧寧推出去：“我不想怎麽樣。”

許寧寧把身體卡在門縫中間：“你就是生氣了。”

江逸握著門把手：“是，所以你別來煩我。”

“你想讓我怎麽做嘛！”許寧寧往地上一坐，死皮賴臉抱住江逸的腿，“我都聽你的好不好！”

江逸深吸一口氣，垂眸看著抱著自己小腿的許寧寧：“知道我最討厭什麽樣的人嗎？”

許寧寧仰著臉，對上江逸的目光。

“就是你這種，永遠扶不上墻的爛泥。”

許寧寧因為江逸的這句話，哭了整整一晚上。

直到午夜過了零點，於知白這才關上了許寧寧臥室的燈走了出來。

江逸正在餐桌旁給自己倒水，於知白叮囑他快點回去睡覺。

江逸點點頭，看著於知白回到了主臥。

眼前的餐桌渡了層月光，江逸握著水杯，思緒紛亂。

自己晚上那句話，是不是說得太重了。

“咯吱”一聲，許寧寧的房門打開，她揉著眼睛，正好撞見了客廳裏的江逸。

剛止住哭聲的小丫頭鼻子一酸，飛快轉身，又回到了房間裏。

江逸放下水杯，又給許寧寧倒了一杯溫水，端去了她的房間。

昏黃的小夜燈亮著，許寧寧把自己埋在被子裏縮成一團。

江逸把水杯擱在床頭櫃上，擡手拉了拉她的粉色小熊床單。

許寧寧打了個滾，裹著被子往床裏去了。

“許寧寧，”江逸坐在床邊，“出來。”

許寧寧頓了幾秒，從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。

狹長的眸子眼尾上挑，本來冷峻的五官，楞是被許寧寧的一臉無辜給加上了幾分溫柔和可愛。

“過來。”江逸盡量把自己聲音放柔了些。

許寧寧吸吸鼻子，往江逸身邊挪了挪。

江逸擡手，抹掉許寧寧眼角要掉未掉的眼淚。

許寧寧縮了縮脖子，低下頭也揉揉自己的眼睛。

“江逸，”許寧寧嗓子都哭啞了，“我把事情跟媽媽說了。”

江逸手上頓了頓：“嗯。”

“你不要討厭我。”許寧寧嗚咽道。

江逸摸了摸她的頭發：“好。”

“她們如果都不跟我玩了怎麽辦？”許寧寧又要掉眼淚。

江逸扣著許寧寧的後腦勺，把人按在自己肩膀上：“我跟你玩。”

許寧寧弓著腰，把眼淚全部蹭在江逸窄瘦的肩膀上：“真，真的嗎？”

“嗯，”江逸拍拍她的背，安慰道，“一直都跟你玩。”

隔天早上，於知白和許安年準備一起去學校一趟。

江逸把她攔下來：“阿姨，明天再去吧。”

於知白頓了頓：“這事情不能拖。”

江逸回道：“還少一樣東西。”

學校裏，江逸回到一班，停在了林燕的桌前。

“寧寧！”林燕撲上去抱住江逸，“你回來坐了嗎？”

門口等著的許寧寧瞪大了眼睛，看著林燕摟著江逸的手，怎麽看怎麽不舒服。

“你跟我出來。”江逸後退一步。

林燕坐在座位上：“怎麽了？我辮花繩呢，你要不要？我這裏還有好幾根…”

“你出來。”江逸眉頭微皺，打斷她的話。

林燕明顯不想出去，似乎也不高興了起來。

許寧寧看不下去，也跟著走了進去。

“燕…林燕。”她走到林燕的課桌邊，“我，我找你有事請。”

全班的目光都聚在許寧寧的身上，江逸擡眸看了眼身邊的少年，轉身走向教室外。

江逸親自出面喊人，林燕不敢不答應。

她收了花繩，跟著兩人出了教室。

然而在聽“許寧寧”說完事情時，她連連搖頭，慌忙就要回教室，攔都沒把人攔住。

“我就說不行的，”許寧寧說，“她們都不會站出來說的。”

江逸看著擁擠吵鬧的走廊，也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許寧寧咬了咬下唇：“只有我一個的話…應該不會成功吧？”

江逸看著眼前失落的少年，擡手拉住了她的手腕：“去找下一個吧。”

兩人一上午找了三四個女生，結果沒一個人願意出面發聲。

江逸眉頭皺著，越來越不耐煩。

“我看你就要打她了，”許寧寧用手給一臉陰沈的江逸扇風，“你不要生氣。”

江逸擡眼看著自己身邊殷勤的許寧寧，才意識到這個小丫頭願意站出來，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。

“沒生氣。”江逸說，“我也不打女生。”

“那你為什麽打我？”許寧寧問。

江逸瞇了瞇眼：“我那叫打？”

“賴皮鬼。”許寧寧嘀咕道。

江逸微微勾唇，沈聲道：“就賴皮。”

下午，許寧寧在上完廁所後，腳步一轉，又去了一班。

她厚著臉皮重新找來了林燕，把人帶去了沒有人的樓梯轉角。

林燕明顯一千個不願意，但是江逸喊她，她實在不敢不跟著。

“林燕…”許寧寧蜷了蜷手指，有點兒緊張，“你不要害怕。”

林燕哪能不害怕，她都要怕死了。

許寧寧想著江逸跟她說的話，沒頭沒腦的重覆出來。

“你是女孩子，女孩子一定要保護自己。”

“你們是受害者，沒有什麽好丟人的。”

她說的都是江逸的話，那時候許寧寧左耳朵進右耳朵出，沒真當回事。

可是現在從自己的嘴裏說出來，她才明白過來江逸的良苦用心。

“我們要團結起來，”許寧寧認真道，“還有江逸…呃…還有我。”

林燕低著頭，不敢說話也不敢走。

“女孩子的身體…呃…如果我們不願意，誰都不能碰的。”

“你不要害怕。”許寧寧看著林燕，仿佛看到了幾天前那個縮頭縮腦的自己，“因為我是江逸，我會保護你。”

林燕突然擡頭，看向眼前少年。

“江逸是最最厲害的人，”許寧寧一字一句說得認真，“他一定會保護我們的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許寧寧：我要變強——大！哼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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